指导 山西省文明办
主办 科学导报社
在山西人民出版社众多编辑中,王晋天很像个农民,这不仅因为他家在市郊农村,还在于他的衣着举止言谈性情,他本人对此并不忌讳,用他的话说:“咱本来就是农民,外又则呢嘞(那又怎么样,方言)。”
组织旅游小丛书时在平遥,前排左一为王晋天
王晋天上学不多,他的文字基本功全是工作中学的。20世纪50年代,年纪轻轻的他就被招到山西日报当校对,工作是认真卖力的,但性子太直,也惹下了某些人,十年动乱中,被抓住问题上纲上线,然后到农村劳动改造。大约是1973年,在山西人民出版社当领导的刘江偶然遇到他,刘江是老革命,在宣传系统工作多年,认识王晋天。问明情况,刘江说:“你这个后生家会有什么问题,来我这儿吧。”就这样,王晋天到了出版社,进了校对组。后来,校对组一度撤销,王晋天被分到科技组,参与农业科技图书编辑。在这里,他组织了一本介绍家庭腌制各种小菜的书稿,出版后大受欢迎,几次加印,这自然是好事,但王晋天也由此被人揶揄为“咸菜编辑”。若干年后,他给我讲起这事,说:“谁家不做咸菜,那些看不起我的人,照样拿上这书送他的亲戚朋友。”我觉得王晋天能从百姓需要出发做书,没什么不好,按当时对地方出版社的要求,是“地方化、群众化、通俗化”,王晋天比那些笑话他的人接地气多了。
王晋天为人办事既真诚又认真,而且极有韧性,他做编辑工作也这样,经他手责编的三本“鉴赏辞典”很能说明问题。面对比他学问大、水平高的作者,他总能以编校认真获得尊重,以态度真诚取得合作的和谐。三本书中,第一本是《中国杂文鉴赏辞典》,这是80年代后期组织的,当时在上海率先推出《唐诗鉴赏辞典》之后,出版界跟风者四起,王晋天与他们编辑室的常士功、来克让也动起了这方面的脑筋,他们见多家都在抓诗词,就选定另辟一路——赏文,在文中又选定杂文。作者则找河北杂文报社,因为那里既办有《杂文报》,又办有杂文理论刊物《杂文界》。此书大约是1987年秋冬起步,由杂文报社联系河北大学、河北师大等高校的教师,河北日报、石家庄日报等媒体的编辑,历时三年,终于完成。在编纂、出版过程中,王晋天可谓殚精竭虑,他说:“咱自知学识水平不足,只有加倍认真,多学多问、多查多校,只能弄好不能弄砸。”河北方面主持者楼沪光、杜文远等人认为选题由山西提出,山西人民社的同志参与大量工作,应列入主编或副主编,对此,王晋天是坚辞不受,他的态度是尽责尽心,干好责编。1991年该书出版,6月召开了首发式,中宣部、河北省委都发来贺信,出席首发式者有80余人,随后消息、评介见诸多家报刊,影响是很可观的。书中所选作品的作者,大都表示感谢,有的已移居美国了,还写信致谢,有的表示愿拿稿费折价购书等,王晋天一一照办。但凡事总有例外,一日出版社突然接省委宣传部告知,有人反映你们侵权,要求此书全部停售。这可不是小事,王晋天着急了。原来给省委宣传部来函的是人民日报某部门的负责人,颇有来历,是1954年因批判《红楼梦研究》受到毛泽东肯定的两个“小人物”之一的某作家(当然此时已是大人物了),理由是山西未经其同意选用他的作品。说法不是没理,但态度着实不敢恭维。在当时情况下,人们的版权意识还较弱,为此而一棍子打死这本书,让人难以接受。王晋天找到省委宣传部相关领导,费尽周折,说尽好话,终使此事平息。这一过程,其他人基本是不知情的。
在完成《中国杂文鉴赏辞典》之后,又经历四年,《中国随笔小品鉴赏辞典》完成,责编仍是王晋天。接下来是《中国序鉴赏辞典》,这本书就难了。这一选题是我策划的,所以深知其难。之所以难,主要有三点,一是范围太广,前两本基本在文学范畴,而序则涵盖各门各类书籍,从选作品到选作者(写鉴赏文章),难度大大增加;二是标准高,序本身就是高于正文的,而这本鉴赏辞典更提出了“名著、名作者、名序”和“思想性、独立性、代表性、艺术性、可读性、简约性”的编纂标准;三是作者积极性减弱。这时已是90年代后期,高校教师评职称压力加大,与学术论文相比,这类赏析文章费力不少,但对于评职称则支持力度有限。这些自然影响了书籍编纂的进展。面对困难,王晋天没有退缩,从太原到石家庄,多次协调,一步步推进。2002年书稿全部完成,可出版有了问题。山西人民出版社被整合,要筹备山西人民出版集团,领导换人,此选题搁置,结果是作者方另找了出版社,责编随之另有他人,王晋天多年的努力换来的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幕后英雄。遇上这事,谁都会窝心,但后来王晋天也释然了,他说谁出也是出,这证明书还是有价值的。他的态度使我想到胡适的话“功成不必在我,而功力必不唐捐”,这是一种质朴的胸怀啊,只是不知为什么,我并没有对他讲出这句话。
不久王晋天就退休了,见面少了,只听说他没闲着,让经济出版社请去了。后来知道他策划组织“山西旅游风景名胜丛书”,该社专门成立了编辑部,社长赵建廷任主任,王晋天在丛书编辑部名单上被列为“首席”。这套书以景点为单位,每处一书,四五万字一本,不厚,直接在景点发售,效果很好,几年中推出几十本,成了经济社的“双效”书。编这套书,王晋天想得最多的是如何满足读者需求,他说:“每本篇幅不大,不能只介绍现实能看到的东西,那些东西旅游的人都看见了,要讲背后的故事,既要读者感兴趣,又不能说得太多。”他讲这话时举了《平遥古城》中的《“刀下留城”救平遥》一节的例子。他一直是那样,仍如三十年前的“咸菜编辑”,眼睛向下,接地气。
王晋天家在农村,别说老伴,子女中有的也是农民,很长时间他是家里唯一“挣钱的”,挣的钱大多用在后代身上,供养他们读书,现在孙辈中已有几个研究生。他的一生,恰如葬礼上一副挽联所述:
躬身书报从校至编汗水洒三晋;
恩泽家族由子及孙心血感九天。
(孙 琇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