指导 山西省文明办
主办 科学导报社
火车一夜,咣当咣当。我这只来自黄土高原某一眼井里的青蛙,游到了北京这个满眼全新的大海里。不需要河伯告诉我这里的水有多深。我自以为是地认为,我是凭自己的本事跳出井台的。
后来,听了宁德厚先生的讲座,我明白了,改变命运的不是一次成功的高考,不是读大学的经历,不是一纸大学文凭,而是时代。
中央乐团的音乐家宁德厚先生曾多次应邀来我校办讲座,一段一段地讲贝多芬的《田园》、讲《命运》,有时会带来自己的同伴,组成一个小型的乐队为我们演奏世界名曲。整个阶梯教室里座无虚席。有一阵,我们的校园里甚至以听交响乐为时尚。而在1980年代中期,港台音乐才是真正的流行音乐。可惜的是,依我的出身和经历,仍然不大可能对交响乐有什么深刻的认识和理解。只记得他讲“梆梆梆梆”,那是命运在敲门。
真正让我为之动容的是宁先生讲了自己“文革”中的一段经历。他告诉我们,“文革”期间,中央乐团的艺术家们都被下放到农村改造思想,他当然也难以幸免。于是,一双拉低音提琴的手改行去挑大粪、种白菜。这没什么奇怪,“文革”期间,这只是种种黑色幽默中的一种。艺术家们只有无奈地接受,默默地承受,除此别无选择。有一次他终于请了假,带着一身的大粪味儿回到家中,儿子冲上前来紧紧地抱住他,叫了一声爸爸。宁先生顿时潸然泪下。他的儿子已经十几岁了,那个年代,儿子一旦长得足够高大,父子之间就不会以拥抱作为交流感情的方式。中国人最讲含蓄。时势面前,宁先生不得不低头,能够于心慰藉的便只有血脉相连的亲情了。
父亲曾经对我说,如果不是“文革”结束恢复高考,还像过去那样推荐工农兵上大学,村里有十个指标也轮不到你。我信。关于文革,父辈们有太多的记忆不堪回首。1988年,大学毕业。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夏日,我把所有的行李打包在七个大小不一的纸箱里托运回家。其中,大部分是书。那是一次情绪黯然的归途,同学们来自五湖四海,此刻当然也是各奔东西。我知道,时代又向前走了四年时间,我的行囊中不过多了校长李子明签发的毕业证,还有学校发的派遣证,充其量算是没有被时代甩下列车。入学时的神气活现早已消耗殆尽,倒是多了一份对未来的战战兢兢。
参加工作以后,有一次陪省外来的客人去五台山路过家乡,我对客人说,你看公路上开蹦蹦车的那些人。如果当年考不上大学,说不定其中的哪一位就是我。这个想法,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。
(李亚峰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