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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曾遗落的遗山 ②
家门口的戏台
文章来源:《文明山西》周刊     时间:2023-01-12 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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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金代诗人元好问有《神山古刹》:“平地孤峰屹一拳,伊谁建寺在危巅。金身入梦基初立,白马驮经刹始安。碑断犹存蝌蚪字,梁空不辨汉唐年。山前借问缁衣老,屈指桑田几变迁”。诗中这个神山古刹,说的就是我的故乡神山的遗山寺。

  有一次在同学群里聊天,一时兴起,写了一句,“神山有遗山,遗山无意成神山”。少顷,有神山籍同学答来:“好问长学问,学问缘来因好问”。并且笑称,征联哪有先出下联的?仔细一想,仄起平收,寻常规矩,竟是忽略了。其实也不是忽略,本来就不甚了了。群里仍然迎来一片点赞。得意之余,请擅长书法的同学书写出来。笃定表示,他日,定当裱糊停当,恭恭敬敬挂在遗山书院里,也不枉遗山寺经历的这一路沧桑。

  说起故乡,话就长了。打从记事起,我家门口就是一个热闹的所在。因为,当时我家位于神山村的中心位置,家门口有一座旧戏台,戏台上经常会演唱样板戏,戏台前的小“广场”容得下几百人,全村老少都会来看。记得演《红灯记》的时候,村里学校的一位知青老师演鸠山,上唇用灶黑点一粒仁丹小胡子,腰挎木质东洋刀,没有马靴,就用一双长筒雨靴代替,神情夸张地威逼利诱李玉和,让人印象深刻。多年以后,我曾很自豪地说,在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期,我家门口在神山村相当于北京的天安门广场。别人就笑我托大。一笑而过。

  那座旧戏台的历史使命几乎是与“文革”同时结束的。“文革”结束后头几年,村里的集体经济不错,专门斥资修建了新的大戏台。新旧戏台的一个重大区别在于,新戏台坐北向南,高大巍峨,但实在称不上有什么美感;旧戏台坐南向北,矮小破败,一副潦倒模样,但仔细端详却是古色古香,别有韵致。小的时候不明白,为什么这座旧戏台会坐南向北,后来听老人们讲,戏台对面曾有一座庙,庙会时照例要唱戏,戏是唱给神佛听的,所以才叫庙会。神佛吃些香火就罢了,热闹的自然是十里八乡前来赶会的人们。庙什么时候被毁掉?老人们语焉不详。

  不记得是哪一年,旧戏台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消失了。不久,新戏台取代旧戏台,我家门口在村里的文化中心位置也随之改变了。随着“文革”结束,样板戏不再上演,传承几百年因“文革”而中断的“七月七”庙会又恢复了。20世纪80年代以后,新戏台成为庙会的核心区域。而本应成为庙会核心的遗山寺早已被“文革”拆得七零八落,只剩一座魁星塔兀自独立山顶,风铃随风而动,声音分外苍凉。新戏台演绎古庙会,让人觉得,村里承载着传统文化的庙会就像一个垂垂老妪穿了一件时尚牛仔裤,很是滑稽。

  尽管有些滑稽,但有力地证明,传统文化并未因文化革命而被斩草除根,也让我对“春风吹又生”的诗句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。村里对庙会十分重视,请我的舅爷爷执笔为戏台写一副对联。我的舅爷爷叫范能文,写得一手好毛笔字。新戏台上“人民舞台”四个大字就是他的手笔。我家后来翻修老宅,门匾“行行行”也是舅爷爷的作品。三个“行”字,都是用行楷写成。三个字是同一个“行”字,念法可以不同,让我的父亲很是得意;三个同样的字写在门匾上,还要显出不同的笔法,不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,那就是功力了,让我的舅爷爷很是得意。

  虽然叫能文,舅爷爷其实是一介武夫,也就是个初小文化水平。解放战争时,他当过晋绥军的营长,后来做了解放军的俘虏。解放军问他,愿不愿掉转枪口去打蒋介石,解放全中国?出于对残酷战争的恐惧、对和平的向往以及对生命的珍惜,他选择了领取两块大洋的路费返乡。历史证明,他的这个决定是荒诞的,让他背上了“历史反革命”这样一个沉重的包袱,直到20世纪80年代。亏了他还有这一手好字,过年时不论村支书还是村长,都需要请他写春联。因此,建国后历次政治运动,他除了抬不起头来,倒也没有受太多的苦楚。这是对文化的反讽,但也说明了文化的力量。写毛笔字自然没问题,问题是写什么。这让能文老先生很为难。于是,读过师范的父亲和正在读大学中文专业的我勇挑重担,搜肠刮肚编出了一副长联:

  “牧畔古刹高塔凌云鹊桥日慕名朝圣母,遗山胜境孤峰独秀七月七万众祝升平。”这个联句谈不上对仗工整,实在是差强人意,不过好歹把遗山寺、牧马河、七月七、奶母庙这些与我们神山有关的人文地理标志罗列了一番。于是就堂堂皇皇贴在戏台两侧,引来好多人啧啧称赞。

  不曾想,2014年,忽然看到微信朋友圈里一篇文章,叫作《晋人晋事,七月七逛神山》,文章结尾处居然引用了这副对联,并说,“好在遗山楹联给我们留下了当初的盛况”。打眼看到,不禁哑然失笑。不过是一时应景,这联句啥时候挂到遗山寺过?难道是古人托梦寄言,我记错了词?

  (李亚峰)

责任编辑:刘倩倩